作者:周朝畅 编辑:王秀华
我的家乡叫山门,一个藏在群山褶皱里的小镇。镇子不大,一条溪水穿镇而过,镇上的人,彼此间不是亲戚也多半沾着点拐弯抹角的交情。在山门,一年里最隆重的日子有两个,一个是春节,另一个便是冬至。
“冬至大如年。”一进腊月,家家户户便开始飘出糯米的甜香。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冬至的意义远不止一顿饭——它是一场盛大的、充满仪式感的狂欢。
冬至前一天,是我们家的“集体劳动日”。奶奶会端出一个巨大的陶盆,里面是雪白的糯米粉,旁边搁着一碗温水。大人们围坐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蘸着水,将粉捏成光滑的面团。而我们几个孩子,则是这场“战役”中最不安分的“士兵”。
我们总会以“帮忙”为借口,骗来一小团面粉,然后迅速逃离“主战场”。我的任务是搓汤圆,但我的作品永远千奇百怪,有搓成小长条假装是“金条”的,有压扁了中间戳个洞冒充“铜钱”的,还有捏成小狗小猫模样的。哥哥更具“破坏性”,他会把面团粘在鼻尖上,扮成小丑,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奶奶嘴上骂着“小祖宗,别玩了,面粉很贵的”,手上却偷偷多塞给我一块面团。
那时候的快乐是那么简单。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糯米香、欢笑声和阳光的香甜味道,让人感到温暖而踏实。
煮汤圆时,奶奶会在锅里放上红糖和几片老姜,那股辛辣又香甜的气味,是我对冬至最深刻的嗅觉记忆。把汤圆盛到碗里,撒一把被炒得焦香的花生碎和黑芝麻。晶莹剔透的汤圆在红亮的糖水里浮沉,像一颗颗温润的珍珠。奶奶总会念叨:“慢慢吃,别说话,小心噎着。吃双数,添丁添福。”
奶奶的叮嘱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镇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冬至和汤圆的令人叹息的故事。听说很多年前的一个冬至,黄家的一位老祖宗因为高兴,连吃了好几颗又大又圆的汤圆,结果一不小心,汤圆卡在了喉咙里,喜事变成了丧事。对我们来说,黄家的故事像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我们在享受美味时,又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敬畏。
在我心里,山门的冬至就像一碗精心制作的汤圆。它有儿时记忆的甜,有乡土文化的厚重,也有生命无常的涩。过去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飘散在屋里屋外的香甜、黄氏的悲伤往事,都一起融化在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里,组成了我对家乡最深刻的记忆。
如今冬至,已经很少有人自己动手做汤圆。超市里买来的速冻汤圆应该还是那个味道,但我总觉得少了全家围坐在一起搓汤圆的热闹,少了被奶奶偷偷塞汤圆粉的甜蜜,少了那份听着乡野故事时的复杂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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