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空间主人是我的挚友。因常年在外,她将一把钥匙放我手中,以便照管。她说,居住的空间要有人走动走动,尤其是女人的空间。对于这句话,好几回我来回咀嚼。
空间前后两个房间,布局有些陈旧,恰似时间投射下来的光影。
我家与这儿恰好一路之隔。平时,我一周过去一趟,就像看望一位老朋友。房间里可闲坐,可写点东西,喝点小茶。去了几趟,邻家的孩儿们就主动跟过来,很快我们就混熟了。她们来的时候“叽叽喳喳”,无话不说。
房间里装设简易,两张长桌、两张靠椅、一个木质书架,还有各种笔墨与纸张。它的装修无疑是有些过时了,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中式风格,以棕黄色调为主,换个角度,却也有点古朴与温暖的味道。房子的左邻右舍以中老年人居多。在盛夏夜晚或是冬日上午,她们喜欢三五人闲坐,唠家常,晒太阳,各种话题都可以琢磨得津津有味。
房子一楼紧挨着小巷。小巷一米多宽,沿巷可以晾晒衣被,可以搭个棚,种几盆喜欢的花草。这些肆意生长的普通花草,大都我也认得:紫苏、杜鹃、茉莉、木棉等。一年四季,几朵小花也可把小巷点缀得浪漫好看。有一回,夜幕刚刚沾着蓝黑色,我急匆匆去取回遗忘的充电设备。冷不防,几只蹲守在那里的小猫忽的从一个大花盆后窜出,“喵”的一声疾速跑远。那一刹,真不知是它们吓到了我,还是我惊到了它们。至少要相互致歉吧!我迟疑了好一会儿,稍缓了下,提防着,想着会不会再窜出一只呢?在狭隘的想象空间里,人总喜欢漫无目的地驰骋幻想。
照例开门。一楼通往二楼处,台阶的中间设有一个监控,当走到第六级台阶的时候,也就是人进入监控视野之内的时候,会发出“嘀”的一声。刚开始,我很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提醒声,因为这声音有些生脆,让我有种被监视的感觉。仿若一步之间,后面就多了双眼睛,而这双眼睛仿佛始终紧盯着,好像一声轻笑、一次回眸,甚至灵魂里的怅惘,都会悄悄钻入它的眼皮底下。然而很多时候,我会认为这是一道伟大而深沉的目光,它没有任何惊慌。所以,五年来,它的存在是注视也是慰藉。这萧索的声音,竟可以为我带来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孩儿们来的时候,喜欢趴在书架上,安静的样子像极一只巨大的甲虫。他们找到心仪的书就翻起来,那专心致志的神情很有趣。我有时会教他们图书的简单陈列方式,从左到右,从高到低。一番整理下来,她们“啧啧”称赞,“太漂亮了”!
周末,随意前往。开窗,外面的光被揉碎了般,挤进来。不知为何,我忽觉眼前点滴很快被掠走,转身,随手翻到郁达夫的《故都的秋》——字里行间营造了超越大都市的喧嚣。书中乡野的宁静与自然清纯,更是别具“风景”。索然无味的地方,在郁达夫笔下反而糅合了几分玩味:“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天色,听得到青天下训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到十分秋意。”我尤喜欢这段淡浓相宜的描述,雅俗仿若对立,是郁达夫追求的趣味。或许这就叫做“雅趣”吧!更有说辞,美学意义上的美,正是生命的感觉和情致的深邃,并不一定是漂亮的。
楼梯上走的人不多,三楼原有一对情侣入住。偶尔相遇,彼此浅浅问候。她们在不远处的工业区上班。有次傍晚,我看见男青年一手插在裤兜里,右手夹着忽明忽暗的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很快,一身蓝衣的外卖员闪现。男青年双手接过外卖,礼节性点头致谢,嘴角牵出一丝微笑。
一年时间不到,那对情侣搬走了。是换了工作,还是换了住处,我不得而知,只是偶有感慨,如今的年轻人,无论是脸上的微笑,还是心中攒着的冲劲,总归都怀揣着一曲永不停歇的生命歌谣。他们的每段旅程,都闪耀着朝圣般的色彩,也包容着一次又一次的别离与重逢。
后来,我渐渐明白,一个空间无论大小,只要有了人、有了声音、有了不慌不忙走动的步子,还有彼此间简单的问好,便不再是冰冷的壳子——就像那盆秋海棠,静静点燃着窗台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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