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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萃丨黄鱼记

2024年03月13日 09:50:15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陈士彬 编辑 王秀华

  黄鱼又名黄花鱼,俗名大黄花鱼,又叫黄金等,硬骨鱼纲鲈形目石首鱼科黄鱼属。因鱼头中有两颗坚硬的石头(耳石),又曰石首鱼,称得上“国鱼”之美誉。

  有一次,我在饭桌上见到厦门朱家麟老师用手机拍海鲜,并记录它们的相关情况。后来,他吐露,是为写海产品文章而准备的。于是,我翻了他的《厦门吃海记》目录,总是找不到黄鱼,只好在微信里问他:“你的书里有没有介绍黄鱼?”他马上回信,就是红瓜。原来,闽南先人石首科鱼类数十种鱼里,唯黄鱼唇口有两抹朱红,遂称“红瓜”。

  六七岁的我,对外界知晓不多,只记得家里有一段时间三顿饭都有黄鱼。那鱼肉一粒粒的,白色,带着绿莹莹,有点发光的样子,很香,很好吃,有点甜味。但是,每逢吃着鱼头时,我嘴里会突然响起“咔嚓”声,原来我的嫩牙碰到了黄鱼头上的两颗有棱角的石头,真不舒服。疼也不疼,只是有些酸酸的,总觉得牙齿被黄鱼反咬了一口,可能是它的最后报复吧!

  吃面条或粉丝也有放黄鱼。家里人还将多余的黄鱼焙鱼松或晒鲞,把黄鱼胶(鳔)粘在板壁、板门,甚至床壁外围。我爷爷的床,老旧,黑乎乎的,立方体的,都是木头的,上面也粘了鱼胶。鱼胶上布满血丝,过几天晾干了,很难撕下,撕了还留印迹。我常常能闻到鱼腥味。听大人说,胶有营养,补身体的。后来,我才知道胶有止血之效,能防止出血性紫癜。

  现在野生黄鱼稀少了,若有捕捉到的,新闻就传开,电视、报纸、抖音等媒体热闹好几天。拍卖一槌定音,卖出天价。那些曾经吃过野生黄鱼的人吃到养殖黄鱼时,就侃侃而谈野生之味。

  听大人说,1967年至1969年,大的汽帆船载着十来只小舴艋舟开进近海。渔民观察黄鱼群游经路线,用透空的竹筒插入海水中或者伏卧船底,倾听从海里传来的黄鱼群的“咕咕”声音。若有黄鱼动静,就放下舴艋舟,围成圆形,敲打船上的板或竹筒,发出“轰轰”声,在海水里传播,震荡着黄鱼头上那两块石头,黄鱼就晕头转向,慢慢地把肚子里的鳔也吐了出来。

  听说这是潮州人发明的“敲罟”捕鱼法,有传说的。从前,一名渔夫带着女儿在海上打鱼,女儿不慎被卷入海浪中,找不到尸体。第二天,渔夫用木头敲打船舷,表示收魂,向天哀泣,却发现一大批黄鱼向他靠拢,张开嘴,宛若嚎哭。

  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曾有过黄鱼类似的经历。有一次,我参加文学活动,与一位鼾声如雷的文友一起睡。后来,我被吵醒,就一整夜在那玩手机,加上第二天开长途车,回家洗完澡出来,突然感到天翻地覆——眩晕,呕吐,躺在了沙发上。医生说,我耳朵里有一块石头(耳石)掉下来了,起不到平衡作用。他把我的手和头转来转去,把石头固定,我才安心舒坦。

  三国时,渔人就不耐烦等鱼上门了。他们发明了“根(音狼)法”,用长木棍敲打船舷,以声驱鱼入网,也叫“敲舫(音沽)”。

  明代出现了“鸣桹厉响”与布舟列网结合的小型围网渔法,名曰“团响”。《续修盐城志》卷四里解释说:“响团者,群舟环水上鸣钲击鼓以惊鱼,待其入罛而取之。”追索源头,这应该是越族后裔保留的传统作业方式,演绎到敲罟法。

  黄鱼很可怜的。听到敲打声的黄鱼都会向小船游来,围着船团团转,甚至将小船推动好几米。渔民看到船被鱼推动,敲打声就越响,震撼着整个海面和天空。这种场面,真像唐僧念咒语使孙悟空拼命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最后,黄鱼大多进了渔民的袋子,而已经受了伤却没被捕捞上来的黄鱼沉入海中,随水流飘走了。收获的黄鱼基本是死的,但遍身金灿,直如金箔敷贴,处于明亮处时则闪射着铂银一样的颜色,贵气无比。它们身材修长,胸部高高的,向后渐渐收缩下去,最后又张开一柄与胸部等高的扇尾。

  有关资料记载,1957年,敲罟带来的产值是往年的二十余倍。那三年期间,温州沿海一带黄鱼产量甚高。后来政府下令禁止敲罟,可是黄鱼命途还是难免走衰。

  据民国《瑞安县志》载,沿海居民以渔为生……量船大小,纳收税银,给与由帖,方许下海採捕黄鱼,即石首鱼。看起来,以前出海捕黄鱼,也要纳税银受限制的。

  黄鱼是有声音的鱼。我没听过它们的声音,但从相关资料获悉:福建宁德称之“呱呱鱼”。李时珍引用田九成的《游览志》云:“每岁四月,来自海洋,绵亘数里,其声如雷。”据墨西哥湾的一份研究报告,海湾石首鱼交配时,总是不害臊地发出巨大声响,可以想象成用歌声来示爱,说明耳聋的石首鱼能识别声音,全靠两颗鱼脑石(耳石),就像音叉一样,能精细入微地搜索共振。另外,雄性黄鱼的鱼鳔两侧有鼓肌,剧烈收缩时敲打充满空气的鱼鳔,也会发出洪亮的声音。雌性黄鱼是没有鼓肌的,只是靠增减鱼鳔里的空气,发出“哧溜”声,类似喘息、低吟。雌性黄鱼产卵时,也会发出很响的声音,如石头落地般,“咚咚咚”“咯咯咯”。我早就知道了,人是鱼变的。黄鱼的交配声一定会遗留在我们人类血液中。

  我爱听鱼的声音,听过梅鱼的声音。梅鱼,在梅雨季节产卵,故称梅鱼,金黄色,亦称“小眼睛”鱼,可头大,只是身材短小,很像黄鱼。小时候,我乘着月色到滩涂摸梅鱼。渔民们在滩涂上插好“八”字的挂网,至潮落时,海鲜便乖乖地被关在网边。这种捕鱼法叫“涂关”,与台湾、福建那边的古老捕鱼法“石沪”相似。那时,我与同伴常去捡鱼,捡渔民遗漏下的鱼。当我摸到梅鱼时,粗糙的大鱼头里会响起“嘎嘎咕咕”声。我很高兴,捉起金黄色的带着磷光的梅鱼,听了又听,有些同情。从那以后,我明白鱼是会讲话的。

  黄鱼之味,我小时候就尝过,但只能朦胧地说好吃、好香、好甜。如今黄鱼的价格,我是望洋兴叹的。为了找回黄鱼的味道与烧法,我翻到袁枚的《随园食单》,里面有二法。一法:黄鱼切小块,酱酒郁一个时辰,沥干;入锅爆炒至两面黄,加金华豆豉一茶杯,甜酒一碗,秋油一小杯,同滚;候卤干色红,加糖,加瓜姜收起,有沉浸浓郁之妙。又一法:将黄鱼拆碎,入鸡汤作羹,微用甜酱水、纤粉收起之,亦佳。袁枚说,“大抵黄鱼亦系浓厚之物,不可以清治之也”。其实,黄鱼清蒸是最吻合现代人的口味了。

  如今,人们早已摒弃敲罟之法,做起了黄鱼养殖。野生黄鱼泛滥的时代成了历史长河中的一段记忆。虽有养殖黄鱼弥补,但我总有野性匮乏、精彩渺茫的感觉。

网络编辑:张超霞

文萃丨黄鱼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