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孝平 编辑 王秀华

　　公元2024年1月23日，癸卯年腊月十三，晴。当地气象台报告气温为-4至4摄氏度。平阳大地迎来了罕见的一场大雪，鳌江南北港一夜千山白。

　　午后，人初静，雪正明。我1时许从水头镇出发，驱车来到怀溪镇杭坑村溪畔。此地夹岸连山，雄踞风口，溪水经年清冽，且溪床深，水面阔，是平邑著名的野外游泳佳处。我裹着一身羽绒服，伫立在萧萧寒风中，看一班勇毅的冬泳人劈波斩浪。

　　我是应水头冬泳俱乐部秘书长潘统豪先生之约而来的。站在凄迷的峡谷之中，远山近水在望，我心寥廓。东边的蒲尖山一改往日的肃穆，通体银装素裹，煞是可爱。融融的阳光洒在溪面上，泛起点点金光，为这冬日的溪流平添了几许明丽。溪底点点卵石、细沙直视无碍，水中有几群游鱼历历可数，其往来翕忽，宛如跟岸上行者相乐。一群泳者已褪去外套，清一色泳衣、泳帽、泳镜着装，各自在岸边做着不同花样的热身活动。未几，施正淳站到泳池的扶梯上，只见身子一躬，在空中腾起一道矫健的弧形，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紧接着，钱昭锋、侯伯渠、王松桔、周云凯、张芬裕、林森等鱼贯而入。于是，水光潋滟的溪面上，人头攒动，水花飞扬。大伙伸展双臂，蛙泳、蝶泳、自由泳，咋自在咋来，各美其美，一如一尾尾游弋自如的鱼儿。然而，有一个泳者却显得另类，他一直采用蛙泳，时而用力蹬腿快速游，时而慢条斯理地游，却长时间把头埋进水里，只是偶尔探头换一口气。在我看来，敢于脱掉衣服，有胆量在这霜气棱棱的水中泡个一二十分钟就相当有气魄了，爱咋玩咋玩，反正个个好样的。

　　眼前的这一池水，水温9.5摄氏度，长270米，宽62米，俨然一个天然的大舞台。这是属于勇敢者的舞台，大地为幕水朦胧，天上的飞鸟，岸上的人，如我者，都是虔诚的观众。那“哗哗”的浪花拍岸声，“汩汩”的振臂击水声，还有那风儿掠过树梢抖落积雪的“沙沙”声汇集于山谷，这便是强劲的音效。当此际，我想见顺溪棋盘山上有人摇旗呐喊，山门满田林场游人如织在赏雾凇，水头龙坑山上人们扶老携幼在堆雪人，一些悠闲的人也许会宅在家里刷抖音，看满屏的飘飘雪花。今若无受邀，我定然会蜗居书房，倚窗远眺蒙蒙远山。

　　“伯渠追到一尾大鲤鱼啦！”正当我在遐想之时，在岸边一路慢跑准备下水的金显銮欢喜地高喊起来。我循声好奇地向泳池一角张望，随即小跑着向伯渠靠拢。岸上的阳光房里有人闻讯，拎起水桶也飞快地跑过来了。伯渠双手捧着鲤鱼，将鱼儿放进桶里。很快的，水桶周边就围满了人，都兴奋地轮番探头朝水桶里细瞧着。“这鱼儿有一巴掌阔，估计有三斤多重。”“这鱼鳞真漂亮，全身金闪闪的。”“阿銮，这不像是鲤鱼，应该是鲤鱼鲫吧？”“这鱼儿看起来呆呆的，要多久才能回神呀？”大伙拢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我用钦佩的目光注视着伯渠，只见他手脚有些发青，但没有打哆嗦之状。伯渠朝我咧嘴一笑，又朝众人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这应该是鲤鱼鲫。”说罢，就径直向换衣房走去。

　　待侯伯渠穿戴齐整，来到阳光房后，我看他的神色已缓过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跟前。我这一趟来就是冲着看人徒手追鱼的，老友伯渠似乎也明白我此行的来意。我们落座后，相视而笑，我新奇地问：“起先那个戴着蓝色泳帽，一直埋着头在水面下来回穿梭的，是不是你呀？”“是我啊！”“这尾鱼追了多久才追到手呀？”“大概有20多分钟吧。”就在我们一问一答之间，刚才已经下过水的泳者也陆续来到阳光房暖身子了。大家很自然地围坐在一起，山南水北的闲聊开了。“在这么宽广的溪面上，要追到鱼，有什么技巧吗？”我刻意把话题引到追鱼上。“入水后，要先搜寻鱼群，瞅准最大的，有意驱散鱼群，一场惊骇过后，等到三三两两的鱼儿试图再度成群结队之时，再次奋力冲击，眼看着大鱼落单独游的时候，就要立马锁定目标一路追踪。”作为一位资深的追鱼者，施正淳有板有眼地说着，一丝快意溢于言表。“性子急是追不到鱼的。鱼急游时要紧跟，鱼慢游则人跟着慢。每当鱼儿一个大摆尾想甩掉人，人就要用力蹬腿紧急追赶。鱼儿每一阵急游大致前进20来米，通常会狂奔两三阵，只要挺过这一关，不跟丟，胜利在望。”周云凯在一旁附和着。伯渠接着说道：“这时候不可掉以轻心。要时刻提防鱼儿为了紧急避险而突然掉头东逃西窜，这是鱼儿最后的挣扎。一旦鱼尾一猛扫，扬起溪床的泥沙，眼前一片混浊昏暗，那一瞬间让人无所适从，鱼儿因此逃遁，游者只好铩羽而归。只有留意这关键的环节，等到发现鱼儿摆尾逐渐乏力，直至停摆，鱼鳍慢慢张开，嘴巴开始不停地冒泡，这就意味着鱼儿已精疲力尽。此时的鱼儿要么平躺在溪床上，要么倚靠在溪岸边，要么将头插进卵石缝隙里，实在游不动了。于是游者就可以轻易地用手捞出水面了。”

　　正在房间一角整理背包的钱昭锋会长一脸严肃地说：“他们追鱼是有经验的，说得比较轻巧。其实追鱼光有敏捷的身手还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人的体力要吃得消，还能扛冻。不妨设想一下，37摄氏度的体温在9.5摄氏度的冷水里浸泡着，倘若没有强健的身体素质，时间一长，人会产生失温现象。一开始手脚会觉得僵硬，五指张开无法并拢，面如刀割，接着身子有些发麻，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令人有万箭穿心的刺痛，这个当口就得赶紧上岸。”统豪兄补充道：“原生的水域，野生的鱼儿，溪水是游鱼的家园，而人只是过客。水头冬泳200来号人，真正有本事追鱼的，顶多四五位，不简单呐。尽管我有20多年的泳龄，快奔六了，自觉身体吃不消喽！”潘统豪先生朝大伙扫了一眼，我瞥见伯渠、云凯等面露喜色。“在我的心目中，有勇气在凄风寒水里游泳，真是了不起，这无关追鱼与否。”我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投出钦慕的目光。

　　水头冬泳俱乐部自2004年成立以来，始终恪守强身健体宗旨，引领会员团结协作共欢乐，而今已成为北港体育的一张金名片。冬泳人不怕天寒地冻，风雨无阻，这需要一股何等强大的毅力啊！在砭肌刺骨的水中舒展筋骨，如许冷峻的场景，紧张的氛围，这需要一支天真浪漫的插曲，追鱼的过程就是一段欢快的旋律。说实在的，人们追鱼不是为了鱼儿，追的是沉着的心态，追的是生活的乐趣，追的是冬泳人的自信和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