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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 ——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诗

2023年11月18日 09:00:00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易永煌 编辑 王秀华

  近来读王家新先生的诗学随笔《教我灵魂歌唱的大师》,翻阅目录时一眼看中《“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纪念诗人特朗斯特罗姆》。特朗斯特罗姆的诗,让我仿佛置身于山顶之上,一路而来的崎岖山路已到尽头,眼前是蔚蓝的天空,又是无尽的云海,风起云涌,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飘飘然不似人间。

  

  

  “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一句出自《黑色的山》:“汽车驶入又一道盘山公路,摆脱了山的影子,朝着太阳向山顶爬去,我们在车内拥挤。独裁者的头像也被裹在报纸里。一只酒瓶从一张嘴传向另一张嘴,死亡和胎记用不同的速度在大家的体内生长。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王家新说:“这真是一首令人百读不厌的好诗,精湛、透明、富有层次感、令人着迷。”至于为什么是一首百读不厌的好诗,怎么就令人着迷了,他不说,只能读者自己去悟,真是讨厌。在我看来,这首诗的隐喻性很强,这是一场苦尽甘来的励志场景,还有一种自由的精神在诗中漫游。但凡能让困顿中的人心生向上的力量,在黑暗之中生出幻想,梦到美好未来的场景,都令人着迷。特朗斯特罗姆说:“我的诗是聚点。它试图在被常规语言分隔的现实的不同领域之间建立一种突然的联系:风暴中的大小细节汇集,不同的人文相遇,自然和工业交错等等,就像对立物揭示彼此的联系一样。”这首诗中,汽车、盘山公路、山的影子、太阳建立了一种联系,这是一个层次。在这种联系中,还有车内拥挤的人群、独裁者的头像,就像对立物揭示彼此的联系一样,这又是一个层次。一只酒瓶的突然出现,突然而又合理,是人和人之间沟通交错的联系,这种联系促进了死亡胎记在大家体内生长,这又是一个层次。作者在“两个世界”之间,在被常规语言分隔的不同领域之间,建立一种突然的联系,并使它们相遇、交错,以达成让对立物揭示彼此。精湛的意象及其联系,节制的语言风格,透明严谨的隐喻,自由的精神流淌,这一个蜿蜒山路汽车内的“聚点”,凝聚了诗人对生和死、独裁和自由的强烈感受。

  2011年,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当朋友问王家新对这位诗人的诗歌有什么印象时,他随口念了一句“醒,是梦中往外跳伞”。他说,这句诗不仅如梦初醒般地打开了一种伟大的瞬间,也决定了诗人一生创作的音质。

  什么是作者一生创作的音质呢?瑞典文学院院士谢尔·埃斯普马克指出:“他(特朗斯特罗姆)是一位把瞬息间产生的灵感与对客观世界的观察相结合的现代神秘主义者。他最主要的表现手法是形象语言——使用一种准确的新鲜的隐喻。他在一首诗的开头极通俗地写道‘我来了,那个无形的人,可能受雇于一个伟大的记忆,以便生活在今世。’诗人是一个观察者,是一个服务于更高权力的见证人,他在空旷的黑暗中侦察着,以便记录历史与人类生活中隐藏的楷模。然而他自己是‘无形的’;他致力于秩序和较普遍的人类问题。”这个评论可谓切中肯綮,准确道出了诗人的美的特质。汲取日常中的奥秘,吐露冰雪般的凝思,擅长运用各种意象,在互不关联的事物间建立起微妙的联系,这就是特朗斯特罗姆,他的作品大多短小、精炼,用隐喻塑造内心世界,表达对日常生活和自然体验的反思。

  作者所选取的意象,比如早期的作品《风暴》,大多取自北欧常见的自然事物,这些事物充溢着一种新鲜、饱满的想象力。比如橡树、麋鹿、楸树、大海、星宿、城堡,它们是高大的、长着巨角的、成熟的、墨绿的。它们在诗人的安排下,呼应着一场神秘的风暴,“在黑暗中醒着,能听见橡树上空的星宿,在厩中跺脚”,借着意象的转换和停顿,它们完成了对“更高领域”的敞开。诗人阿多尼斯说,如果意象是话语的黎明,那么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歌呈现的便是这样的黎明。他有独特的个人体验、奇异的想象力,用个性话语深度写出了新鲜、饱满的气象非凡的诗歌。

  关于意象的营造,诗人自己有着清晰的诉求,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常常从一个物体或状态着手,为诗建立一个‘基础’,这基础有时是一个地点。诗从一个意象中渐渐诞生……我用清晰的方法描述我感受到的神秘的现实世界。”诗人在意象的联置中,让生活世界与抽象世界之间的隐喻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使全诗充溢着梦境的氛围。正是在这一意义上,诗人认为诗的本质是:“诗是对事物的感受,不是再认识,而是幻想。一首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诗最重要的任务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

  人们对特朗斯特罗姆诗歌的印象是“精致”“优雅”,在他克制的风格外表下,蕴含着内在搏斗和冲动。他总是通过精确的描写,让读者进入一个诗的境界,然后突然更换镜头,让细节放大,变成特写,飞逝的瞬息在那里获得旺盛的生命力,并散发“意义”,展露出一个全新的世界:远变成近,历史变成现在,表面变成深处。“公园里许多人读着这只白色蝴蝶/我爱这只菜粉蝶/仿佛它是真理扑闪的一角”这是《上海的街》的开头;“黑暗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写的是《果戈里》;“每个人都是一扇半开的门/通向一间共有的房间”这来自《半完成的天空》。

  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有一种“化简诗学”的特征,他说:“诗人必须敢于割爱、消减。如果必要,可放弃雄辩,做一个诗的禁欲者。”让那些最为独到并且令人难忘的意象和隐喻讲话,这正是其诗歌艺术的秘密所在。诗人白桦称他的《1966年——写于冰雪消融中》是一首“伟大小诗”,这也体现了特朗斯特罗姆诗歌的特点。就如在《自1979年3月》中说的一样,他“厌烦了所有带来词的人,词而不是语言”,他厌烦了所有带来词即带来陈词滥调的人,他身处“常规语言分隔的现实”,把发现、变革和刷新语言作为自己的艺术目标。

  在我看来,特朗斯特罗姆的每首诗都值得一读。诗人如同一个宁静的记录者,看到“读着微型信笺”的苍蝇,看到“一棵树在雨中四处走动”,看到地下“未出生的森林已静等了千年”;听见“我们扔出的石头跌落,玻璃般透明地穿过岁月”,听见“这些里程碑已远走高飞”的地方“斑鸠的鸣啼”,听见“橡树上空的星宿在自己的厩中跺脚”。

网络编辑:张超霞

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  ——读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