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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2023年08月11日 14:39:37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王楚华

  1966年10月24日,我们平阳200名热血青年怀着“保卫边疆、建设边彊”的理想,离开家乡,奔向新疆西北边陲。我们先从温州坐海轮到上海,然后乘上海至乌鲁木齐的火车,经过三天四夜的颠簸,终于到达终点站乌鲁木齐。

  时值深秋,离开故乡时,我们还穿着衬衣外套,到了乌鲁木齐后,迎来的却是银装素裹的大地。离家万里,何处安身?我们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当被告知目的地就是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并将成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交部通用机械厂工人时,我们不由得兴高采烈起来。

  第一天上班,我们的任务就是打扫宿舍附近的道路及屋顶上的积雪。李白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乌鲁木齐的雪与燕山相比,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和同伴叶小春爬上屋顶,踩在松软的积雪上面,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声。大地仿佛被一张庞大的地毯铺盖,四周一片寂静、洁白。雪景是美丽的,但她确确实实给我们带来了刺骨严寒。想到今后要在这片土地上长期生活和工作,我心中忐忑,但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学松柏四季长青的傲骨、红梅斗霜傲雪的品格。屋顶上厚厚的雪被扫到地上,堆得像小山。望着“小雪山”,我发了一个少年狂,“嗖”的一声,以平衡木落地的动作稳稳落在雪堆里。大雪拥抱着我,好愜意啊!叶小春也跳了下来,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美好、快乐的心情油然而生。

  我被分配到兵团通用机械厂橡胶分厂制鞋车间工作。分厂属化工行业,产品有雨鞋,三角带等,还承接破旧轮胎的修补和翻新。那个年代,雨鞋很畅销,乌鲁木齐柏油路还很少,除街上大马路外,大部分地区都是土泥路,下面地州市也有土泥路,一到冰雪融化的季节,下雨时,土泥路就变成泥浆路,必须穿上高腰雨鞋才能行走。

  雨鞋车间设有备料组、制鞋组和硫化组。我在备料组,具体工作就是用电烙铁刀具按模型切割已压制成的生胶面料,要求动作熟练,要有一定的速度,才能跟上下道制鞋工序。制鞋组的姑娘、媳妇们在工作台两旁一字排开。她们头戴工作帽,系上特制的围裙,两只手像小鸟一样在鞋楦上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几分钟就做好了一只生胚。然后通过流水线流到硫化组,经硫化工人高温硫化,一双双崭新的雨鞋便从硫化缸里光鲜出炉了。这个工作虽然枯燥,但我很珍惜它。我想到家里有老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正面临失业、失学。支边一方面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又解决了自身生存问题,工资虽然微薄,起码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补贴家用。

  在橡胶分厂,我每天在起床军号声未响之前就起床了,沿着马路从厂区出发,跑两站路,到北门花园转盘处绕一周再跑回来。除极端天气外,我几乎每天坚持这个习惯。回厂后,我很快梳洗一下,就去食堂吃早餐,照例是一碗玉米糊糊、一个玉米馒头、一份咸菜,边走边吃,到了厂里就开始上班。班前由班长领我们先学习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分头工作。工作中,大家你追我赶,争分夺秒。每天下班后,还有政治学习。车间的黑板报由我负责,通常都是下班后完成。

  在橡胶分厂,单身的日子是快活的。那时,我们的业余生活丰富多彩。我每天除坚持晨跑外,还坚持打太极拳,星期天会找机械厂幼儿园的陈师傅一起练,或到人民公园找拳友切磋拳艺。太极拳几乎伴随我终生,让我收益良多。平时下班后,我与女伴一起学织毛衣,还向老师傅学习利用废旧轮胎做单鞋、棉鞋——自己织的毛衣穿在身上格外暖和,自己做的鞋子穿在脚上分外舒服。1968年初夏,厂里动员职工去农六师团场帮忙收麦。我踊跃报名,体验了烈日下抢收麦子的艰辛,也忘不了像无人机一样的大蚊子——真是防不胜防,一叮一个大包,又痒又痛。

  橡胶分厂有十多位平阳老乡,大家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工作。尤其是郑光胜、许世骏、胡平生在炭黑车间上班,工作环境差、粉尘多,下班后,整个人像是从矿井里走出来一样。高玛拉和蔡承茂在磨胎组,每天都要扛着大轮胎上下磨胎机打磨。“文革”期间,即使观点不同,分厂平阳青年之间却没有什么隔阂,大家仍情同兄弟姐妹。与我一起在雨鞋组的黄小玲是老乡中年龄最小的,来新疆时才14岁。她与我分在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我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去食堂吃饭。有一天,她发烧了,到了晚上12点左右,头痛得厉害,往墙上撞。我来不及细想,拉起她就往厂卫生所跑。经医生诊断,她得的是急性脑膜炎,幸亏及时就医,没留什么后遗症,我心里别提多高兴啊!1972年,我带三个多月的大女儿回故乡。小玲与我同行,一路上对我十分照顾,让我终生难忘。

  后来,我离开橡胶分厂,又从事过几项工作。我当过厂子校中学老师,在分厂机修车间当过会计兼统计,担任过分厂职工业余教育语文教员。1981年调自治区水利部水利水电设计院,从事科技档案管理工作。1985年至1987年入读新疆大学图书馆学干部专修班。毕业后再回设计院从事老行当,1989年完成设计院全部科技档案整编工作。后来,我被调到设计院全面质量管理办公室工作。通过一年多的努力,设计院全面质量管理工作圆满达标。

  一晃,我已在新疆度过近一个花甲的光阴,谈婚论嫁,生儿育女,如今子女们都已长大成人。我们这些当年的姑娘、小伙子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并渐渐老去,有些人已长眠在了天山脚下。普希金曾诗云:“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今天,我们站在乌鲁木齐地标性建筑红山公园的远眺楼往下看,乌市全景尽收眼底。你会看到一条南北向的河滩公路。它是在乌鲁木齐河中游的干涸河床基础上改建成的公路,是乌鲁木齐贯通南北的交通主动脉。它为首府的经济发展及市民出行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条河滩公路的扩建改造也有我们参与义务劳动留下的足迹。记得1969年冬天,因为河滩公路扩建,星期天一大早,我们就去小山上拉片石,用爬犁拉到河滩公路原址上做铺路石。天寒地冻,我穿着棉袄,戴着帽子,围着围巾,一天要拉好多趟,直干得满头大汗,内衣都湿了。如今的河滩公路经过多次扩建改造,建成300亩绿地公园。50多种乔灌木、20多种草本植物把河滩公路装扮成了绿草和鲜花的长廊。如今我们有空也会去那里走走。当年战友喜相逢,依然笑容可掬。面对命运的安排,大家坦然处之,笑谈“此心安处是吾乡”。

网络编辑: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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