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 平阳网  ->  频道中心  ->  文化文学 -> 列表

黑板报

2023年06月20日 11:02:42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 李世斌 编辑 王秀华

  老杨的儿子杨重阳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考上市里的一家文学杂志社,当了一名编辑。老杨对儿子能谋到这份工作挺满意,怎么说也是个事业编,是铁饭碗了。老杨让儿子定期寄杂志给他阅读,用老杨自己的话说,就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裹藏了一粒没能发芽的文学写作的种子。

  老杨年轻时办过报(连队的黑板报),自己就是主编,而由他主编的黑板报在全团评比中获得过一等奖。他由此而得到的奖品是一支英雄牌钢笔,这在那年月里算足够贵重的了。老杨在连队当文书兼黑板报主编的几年时间里很勤奋,阅读了不少书籍,也用那支英雄牌钢笔写过一些小文小诗向报刊投稿,但直到他退伍的那一天也未投中过一篇。老杨退伍回乡后先是当了村会计,多年后当上了村委会主任,又几年后当上了村支书。写文章投稿这种事便再没做过。

  如今老杨年事高了,也不再担任村支书了,恰好儿子当了市里文学刊物的编辑,这就撩拨起了老杨的写作欲望了,他埋在内心深处的那粒种子也想发芽了。老杨于一个夜晚挑灯写了一个从前的故事,标题为《黑板报》。说实话,老杨的这篇文章还是挺好的,值得一读。老杨写的“黑板报”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

  杨阳应征入伍了,因为他是个高中毕业生,在边塞基建工程兵部队的兵员中算是高学历了,因此,他被指导员看中,到连部当了一名文书。指导员很重视连队的宣教工作,要求杨阳把连部的一块宣教阵地黑板报给办好了,办活跃了,要让全连官兵“喜闻乐见”。杨阳为此认真学习,还悄悄地跑了不少外连去观摩取经。杨阳工作积极,而且心灵手巧。他会在每期的黑板报上用各色粉笔书写多种字体(正楷、隶书等),那粗笔标题好似刻印在黑板上似的,很是夺目。他还会画粉笔画,每一期的报头上都有彩色的“重头画”,如头戴棉军帽的雷锋头像、天安门城楼或者巍巍雪山、几匹飞奔的骏马等等,在黑板的空白处会不经意地画上几笔,哪怕是画一面军旗,一枚红五星或者一双军鞋,一杆长枪或者一把锄头……

  每周出一期的黑板报需要稿源,总不能篇篇文章都出于自己之手,而且鼓励大家踊跃投稿也是办报的一个重要的宣教过程。那年月,战士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对于他们来说,一支笔比工地上的锄头或者比扛在肩上的长枪还重。怎样解决“稿源”这一难题呢?杨阳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给写作者发“稿酬”。当然,所谓的“稿酬”并非现金,而是香烟。杨阳用自己的津贴买来香烟,凡来稿一经采用,视字数多少即发给一根或两根直至多根不等的香烟。这一招还真产生了一些效果,写稿的人多了几个,其中一个与杨阳同年入伍的老乡黄晃就开始积极来稿了。他先是给杨阳送来一首《军中杂歌》,写的是:“秦人万里筑长城,不如壮士守太平,晓来边塞雪一丈,洗尽沙尘春草生。”杨阳看傻了眼,问道:“黄晃,你一个初中都没读过的家伙居然还能写诗?而且还写得这么好,是你自己写的吗?”

  黄晃把手一摊说:“少费话,不是我写的难道还是你写的不成?快拿烟来。”

  杨阳又把诗读了一遍,而且还读出声音来,赞叹道:“咱俩虽然是同一个地区的老乡,但我还真不了解你,原来你是个大才子。佩服,佩服!我这就奖励你两根烟。”

  杨阳把一包烟开了封,正待从中抽出两根时,黄晃一把夺过整包烟,说:“都奖励了吧,小气鬼,我写得这么好还好意思只给两根烟呀!”

  待杨阳抬起头发愣时,黄晃已一溜烟地消失了。

  黄晃这首《军中杂歌》在黑板报上发表后,不少战士惊叹黄晃原来这么有才,还会写诗。指导员盯着杨阳好一会儿,撇了撇嘴说:“黄晃这小子……”

  过了两周,黄晃又送来一篇稿子,是一篇百把字的小品文。小品文得“抖包袱”,写好不容易。黄晃的这篇小品文写的是一位大首长下基层,一位战士见到大首长立正喊了一声“报告”。大首长却严肃批评了这位战士风纪扣没系好,还甩了一句“乱弹琴”。后来这位战士抗洪抢险时光荣牺牲了,连长和指导员方知这位大首长是烈士的父亲。杨阳看完不由得赞叹道:“黄晃,这包袱抖得好,你会写诗还会写小品文,小品文拉长了就可以是一篇小说了,你厉害呀……”

  黄晃“嘿嘿”笑道:“知道就好,这回奖励几根?”

  杨阳说:“最高奖,顶到,五根。”

  于是,黄晃获得了五根香烟的奖励。

  小品文在黑板报上发表后,指导员拉着脸跟杨阳说:“小杨啊,你是黑板报的主编,办报可得细心点,防止抄袭噢!”

  杨阳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指导员点破了方知自己是上了黄晃的当了。小品文是一年前别人发表于某报副刊上的。而那首《军中杂歌》则是抄袭于《陆放翁诗词选》,不过被黄晃改了几个字而已!杨阳翻遍了自己的桌面和床头,却怎么也找不到前不久在书店买的还没来得及细看的《陆放翁诗词选》,就去黄晃床头找,果然书就压在黄晃的枕头底下。从此以后,杨阳就少与黄晃来往了,他鄙视黄晃。

  杨阳和黄晃同年退伍,都回到了各自的县里,此后二三十年未再见面,但黄晃的形象在杨阳的脑海里却一直留存着。杨阳十年前还偶尔听战友说起过黄晃的情况,说他现在厉害了,生产经营“鱼骨罐头”,钱“哗哗”地赚。杨阳见过但没吃过“鱼骨罐头”,他不愿吃或者说不太敢吃,因为黄晃的“特殊”形像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老杨把这篇文章又仔细打磨了几遍才发给儿子。两天后,他又专门拨通了手机问儿子:“稿子看了没有?”儿子回答说:“看过了。”老杨说:“那你把它发了吧,这对老爸也是个鼓励,老爸老来有信心重操旧业,写点东西也好打发日子。”

  儿子却“吱吱唔唔”的。老杨吼了一声:“怎么,你小子还看不上老爸的文章吗?难道还够不上你那个破刊物发表的水平吗?”

  儿子嘟囔道:“老爸,那也不是,只是,只是……”

  老杨追问道:“只是什么?干嘛吞吞吐吐的,嘴里含了粒橄榄啦?照直了说么!”

  儿子干咳了一声,说:“您文章中写的黄晃……人家如今可是个知名企业家了,信誉不错的。再说,再说……他女儿现在正和我恋爱呢……”

  老杨“啥”了一声,愣住了。手机里传来儿子的呼叫:“喂,喂!老爸,您怎么不说话啦?”

网络编辑:雷鹏

黑板报